今年財政司增加個人入息免稅額和退稅金額,我能夠受惠,本來是值得開心的事,但我的心卻低落了好一會兒.我心裏在想,多年來,最高退稅金額是六千元,免稅額也未曾上調,為甚麼今年一口氣做了兩個躍進?原來,這些躍進是以取消上年全民派發六千元換來的.
上年人人皆大歡喜,常笑談這六千元如何享用.對於我,對於很多人,多了六千元不太影響自己的消費習慣,日子還是這般的過,所以那時我對政府派錢沒有多大好感.但後來想深一層,這六千元對一些收入不多的人來說就如雪中送碳,用了可吃數十餐,上百餐安樂茶飯,就算不用,看著這四位數字的錢,銀根鬆動的感覺己足以帶來無限安慰了.我覺得只要有十分一的人因為得到這六千元而歡顏,這己是很值得做的事.
今年既然沒有全民派六千,那便算了,為甚麼反要增加退稅金額呢?同樣的錢對不同的人,可輕於鴻毛,可重於泰山.對在街上執紙皮的公公婆婆,或對住在劏房的家庭來說,六千是泰山.感謝上天,六千對於我雖不至輕於鴻毛,但至少我也不會為此要挑動情緒.當我知道我今年多了數千元退稅,便"哦"了一聲,然後繼續生活.但當我知道這些退稅,是犠性了執紙皮的公公婆婆,犠性了住劏房的貧苦家庭時,我便食不下咽了.
有同事反對派錢,說全民派錢不公道,有些人根本沒交過稅便可白白得錢,不應貢獻少反獲得多,退稅是最公道的,交得多的人自然應退得多.可是,既然我們要交很多稅,也就是有幸掙得較多錢的人.自己幸福了,為甚麼還介意分多一點給人?自己幸福了,為甚麼還介意別人多分一點呢?
若問誰對社會貢獻較多,我必定難以算清,但我知一定不是交稅越多貢獻越大.還記得以前在衛生署上班,清潔阿姐每天都會洗厠所幾遍,公司門外那"閒人常進"的厠所都給她打理得乾乾淨淨.可是診所的供水系統有時會失靈,令厠所的馬桶抽不出水,這種失靈通常都能即日搶修完成.但那次真夠倒楣,一連四日全楝大厦的馬桶都持續乾塘,有些厠所用客又不肯自行用水桶盛水沖厠,肯用的又倒到一地都是水,還調和了屎渠爆出的污水,可謂通地屎水.清潔阿姐可慘了,每天拉著地拖拖地無數次.每次當護士去洗手間時見到她,未等打完招呼第一句便問:"今天厠所有水了嗎?".有次我真的很急,衝入第二厠格搏一搏,看到滿地勝境後嚇了大嚇,用力閉上眼睛反令剛才的情景浮現更清,膊頭連連打顫.轉身逃出厠所碰到阿姐我便跟她說:"還未有水!真的幸苦你了.""唉,就是嘛,簡直做死人."她呻了一呻.返回坐位後我想起那令我不敢多留半秒的地方,要去仔細洗刷那地方的就是她,她真偉大.我當時想,如果我真的真的找不到工,我也願意做她的工作嗎?
後來我又想,如果這世界沒有清潔阿姐這職位,那我跟同事便要輪流洗馬桶了.如果沒有保安呢?我們便要輪流守夜.那若沒有巴士司機呢?沒有侍應和廚師呢?那若沒有IT人會否如沒有清潔阿姐般後果嚴重呢?也未必.若沒有特首呢?更未必!原來我每天可安坐辦公室,幹我那些所謂出人頭地的事時,背後默默支持的人已如恒河沙數.他們都在貢獻社會,何謂貢獻社會?就是貢獻我和你了.
有人說,錢若派出去,每人分得六千,不能大大改善生活,倒不如把幾百億用在長遠有利民生的事.其實呢,我們都是小市民,在小市民日常面對的問題中,大多用錢便可解決,所以便認為花幾百億就可解決一些大問題.但原來在政府眼中,錢解決到的問題早己不成問題,如果問題真的可以用錢解決,那就一早著手解決,何需仍挪著幾千億坐困愁城.簡單如回購隧道,回購領匯,有錢不能解決嗎?就是不能解決!更不用說貧富懸殊,地產霸權這一類大大難題.派錢不及退稅和退電費般委婉和有心思技巧,派錢太簡單,太直截了當,不經大腦.但偏偏這方法可一個不漏地幫助有需要的人.至於錢解決不到的問題,還是不好朝用錢這方向去解決了.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