政府IT合約 之 孤寂的戰士

只要心夠狠,沒有甚麼狠心的事會幹不出來.

政府新的IT合約,agent無論對顧客真心也好,假惺惺也好,最壞的只會在新合約凍薪,唯獨"男人力量"與眾不同.
無錯,它一向都與眾不同.只有它才會像金融界的窩輪發行商般在電車上大賣廣告,好不風光.有一次我在報章上看到它全版的專訪,那老闆躊躇滿志地勾畫發展大計,或許這時他心裏己為減薪6.8%暗自喝采.
減薪6.8%能為"男人力量"的股東帶來多少驚喜?假設"男人力量"每向政府收了13000元,袋了3000元後,便分配10000元給顧客.現在多袋了680元,那毛利便有680/3000 = 22.7% 的增長.再假設3000元毛利當中的2000元是公司運作成本,1000元是純利.現多袋了680元,但運作成本不變,純利增長便是680/1000 = 68%了.犧牲了顧客的小我,便可完成老闆的大大我.我很慶幸仍可理智地為"男人力量"計數.


環顧公司的同事,唯有他來自"男人力量".憶!他那深邃的目光,說的便是對命運的不妥協.騎電單車是他的習慣,每朝如風般奔馳過來,每晚如電般疾走歸去.沒有人看過他駕電單車的模樣,也沒有人坐過他電單車的後座.記得有天中午大伙人出來午膳,在電梯碰見他我便問:
"今天也一起出外午餐嗎?"
"不是,我要到鯉魚門還書."他緩緩地說.
眾皆驚訝.
短促的午膳時間己夠他從容地到鯉魚門一趟,對我來說鯉魚門是未曾踏足的遙遠國度,對他來說只如咫尺之間.
沒有人知道他還的是甚麼書籍,大概是攝影書吧!那次歡送同事,他拿起單鏡反光相機,在光線不足的室內下,拍出來的同事合照仍可清晰自然.


還記得一年前與agent談續約,我在公司一哭二鬧,遍尋著轉agent的方法,連上司也驚動了.那天下午在路上碰見他,我們便談起話來.
"你是甚麼agent的?agent那邊有甚麼表示?"我己急不及待連續發問.
"我是'男人力量'的,它還未找我."
"'男人力量'!聽聞是全行數一數二的,不知會否比我更慘?"我留有餘地地發問.
"不知道,但我知肯定很低."
"那不如我們交換'股價敏感資料'吧!" 我想跟他比一比慘.
"好."
我將我的薪金說給他,他也將他的薪金說給我聽.聽後我眼瞪瞪便是駭然.
"今次一定要跟它拼盡了."他沉沉地說.

過了幾天再見他,話題沒有甚麼就是agent.
"你與agent交涉如何?"
"我跟agent說,我要這個銀碼,不然便不續約."
"真的會不續約嗎?"
"真的."他斬釘截鐵.
我暗自為他捏一把汗,雖然他要求的薪金仍低於市價很多,但以百分比來說,這加薪幅度恐怕agent難以接受.

過了幾天後再見他,急不及待便問:
"agent有消息嗎?"
"我己像逗女孩般跟她一再周旋了.她仍說要再考慮."
這就是鐵漢柔情嗎?.我心裏暗忖.
"到現在還要等待?時間不多了."
"是,正等待她拒絕!"他輕鬆一笑,把肅殺的氣氛都冰釋了.
"哈哈!"我跟著便笑.

agent在最後一刻致電給他,答應了他的要求,他沒有甚麼雀躍的表情,無譽無咎.但我卻永不忘記這場台兒莊大捷.


歲月如流水般飄過.
這次新的IT合約,"男人力量"大劈薪酬6.8%,震驚朝野,這時眾人的焦點便落在他身上.
"這不合理的條款,我不會簽."他再次斬釘截鐵.
我們的老闆和其他高層同事開會,看看有甚麼方法可以把他留下,只是"男人力量"比誰都清楚這IT合約的遊戲規則,它會打無把握的仗嗎?政府負責出錢,也負責被agent玩喔!其實這事路人皆知,政府現在才知嗎?現在還不想知嗎?

"你入去g.o.房吧!"一位同事走到桌前輕聲地向我耳邊說.
g.o.房解作general office.是technical team 同事的工作室,這是一個狹小的密室,他坐在密室盡頭的一角.
我沒有問原因,逕自走入g.o.房裏,進去一看便不自覺地窒了一步.坐在他旁邊的,是位戴著眼鏡,穿著行政套裝的女郎,半截裙下合攏著一雙幼長的小腿.雖然我不知入來為了何事,但我找一張椅便坐下,胡亂地跟其他同事攀談著.這時另一個同事入來,高聲地說甚麼同事叫他進來,這同事嘴裏向著我們談話,但眼睛卻向那女郎掃射,然後又找個地方坐下了.女郎旁的他,專心致志地看著手上的條文,我們猜想這女郎必是"男人力量"的代表.那女郎坐在一旁等著他,無所事事卻不知目光如何投放,眼神流露了一絲的不安,這時又擠進了兩個同事,再看看,門口已堵滿了男人.

後來才知他簽的只是兩個月的短約,那女郎迢迢來到只可帶這短約回去."良禽擇木而棲!"我心中響起了這一句,可惜再不能跟她說了.

後來有同事前來問他,他說這不合理的合約他不會簽,兩個月的短約只是為了方便交接和找新工作.
"我很敬重你的為人.說不簽就一定不簽.不像tom,明明agent不好,常常說不續約,但最終也走去續約."那同事指著我便是一聲哂笑.我黯然.

坐在我前面的同事對我說,自從聽到他的事跡後,每次他在身邊掠過,看到他的背影,心裏便泛起一陣淒酸.我點頭默默同意.孔曰成仁,孟曰取義,面對不合理的事便拒絕窩囊,眼前的他不就是活出了孔孟二千年來的教誨?我彷彿一夜長大了,也彷彿理解了生活的底蘊.(編按:這講法好像很面善,像那裏曾讀過??)

"時日太快,無知的小孩一晚長大..."那天前面的同事信口哼著劉華的歌,只是他未必如我深深體味到歌中的含義了.


"志士仁人,無求生以害人,有殺身以成仁." <論語 · 衛靈公>

"魚,我所欲也,熊掌,亦我所欲也,二者不可得兼,舍魚而取熊掌者也.生,亦我所欲也,義,亦我所欲也,二者不可得,舍生而取義者也.  <孟子 · 告子上>

政府IT合約 之 負隅頑抗

同事跟agent花費多番唇舌仍未能爭取加薪,簽好的合約己經經傳真機捲到agent手上.
"現在就看你了!"同事苦笑著向我鼓勵.
為了與虎謀皮,我走訪了幾位同事尋求談判技巧,其中一位新來的同事眼神淩厲有神,他乾笑一聲伸出食指便說:
"用絕招,跟她說你己找到新工,若她給不到你那價位,你便不續約."
在回家路上我仔細思量,若將說話講得太盡,萬一agent不肯讓步,我便要死死氣向agent求和,那我還可以稱呼做男人嗎?

這晚agent致電給我,當然是說薪金維持不變之類的鳥話.
"我己找到新工,人工是如此這般,我還在考慮中,這要看你們的誠意."我選擇用一些折衷的說法.
"現在市道艱難,我們這邊沒有加薪的緩衝了."
"那我要再考慮."
談了十多分鐘仍沒有甚麼進展.

明朝agent再次致電給我,是一個女聲,聽說她的職位不低,而且在女魔頭之下可以熬到現在,我們男人也要瞠乎其後了,所以一直以來只要她說話不太難聽我也不會造次.
"這次政府減了我們2%預算,但我們開會後都決定不減你們的薪金.因為開會需時,所以便遲了聯絡你.而政府那邊說限期快到,所以希望你能今天把續約文件傳真給我們了."她說話不亢不卑,像閒話家常般落落大方.
"烏才信她!"我心裏破口便罵.只是當話說出口時卻變得平靜.
"你們是怎做事的,別的agent早己通知了同事,你們昨晚才致電給我,現在你便催我今天要作好決定."
"麻煩你啦,tom."她的聲線突然變得輕柔,而且略帶哀求之意.聽後不知怎的心中便是一快,嘴角像要堆出微笑的形狀.其實我早知道平時她說話或睜大眼睛說謊時皆擅以柔制剛,我們罵她她卻只管向我們訴苦,又說自己是夾在老闆和我們中間的磨心,又說自己工作至晚上八點也不知何時才可回家.只是嬌嗲一向跟她絕緣,況且女人常常嬌嗲只會令人感到噁心,但突然掩至卻教我一時反應不來.
"我要考慮多一會!"我無力地說.

過了一會agent再次致電給我,這次換了一個男聲,輕浮的語調讓人有打他一身的衝動.他先說若我遲交了續約文件,政府那邊截了標便難跟我續約,然後再說如果我找到了好工,不續約也沒所謂.這廝無名小卒算是老幾,膽敢出言要脅我?
"好!你不用多說,下午兩點前若收不到我的續約文件,便代表我不續約."我心裏怏怏不樂.
同事在旁聽到倒十分興奮,說一定會阻止我傳真文件,又建議我兩點半才去傳真,看他們有甚麼反應,湊熱鬧的人說的話當然是稀鬆平常.

午餐過後,時鐘顯示尚有五分鐘便是兩點,我簽好文件後便走到傳真機前,我不知道agent在收到我的合約時會有甚麼反應,我閉上眼甚麼都不願再想了.


"與agent續約,猶抱薪救火,薪不盡,火不滅."  --蘇洵 <六國論>

政府IT合約 之 欲斷難斷

黃鶴之飛尚不得,猿猱欲度愁攀援. 
--李白<蜀道難>

政府新一份IT合約己經出籠,舊同事說官方信件像透露了我們可趁簽新約時轉agent.我便試著致電給那間信譽不錯的agent,該agent的老闆己在行內打滾多年,同事都稱呼他為"老鬼".

"咳...有興趣轉來嘛?可以,但你要預先和你的上司有默契,你完成這份舊合約後,不要簽新的合約,待你的上司開啓招聘程序後,我安排你去面試就可以了."老鬼的談吐總是不慌不忙.
"真的可以嗎?!"我眼前一亮,此刻我站在大堂眺望著窗外遼闊的維港,雨過天晴,陽光灑落海上,翻起一片片耀眼的黃金.
"那你們可以給我多少月薪?"我追問.
"唔..讓我看看,若以你同職位的同事作參考,你可以得到如此這般......"
聽後一雙眼球己經變成了$_$.
在午餐我向眾人公佈了這喜訊,返回公司遇到每位同事時也不禁提起,同事聞訊也乍驚乍喜.
我再致電給老鬼,老鬼接聽後馬上說,
"tom!剛想找你卻找不到,剛才我說錯了,你的agent中了新合約的標,所以你不能轉過來,若可以的話,豈不是天下大亂."
"我就是唯恐天下不亂......"
然後我要逐一向每位同事收回剛才的喜訊.
下午我在電腦前寫程式寫到累了,便獨自走出大堂眺望遠方的維港,在仲夏的陽光下,海上泛起的金光依然耀眼,卻是遙遙兮不可觸及.
"agent難轉呀!"又是深深一嘆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