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9年10月25日 星期日

她們的足印

    上星期六我到了沙田的專業教育學院考政府入職試.下車後走出那陰涼的隧道,巍峨的校舍便屹立眼前.走進去只見綠油油的大草坪躺在校園的中央,石櫈把草坪團團圍住.沿著石櫈旁的長廊走,便見課室和圖書館井然排在我的左側,好一個校園景緻!

    此刻校園熱絡起來,到處都坐著站著了考生.那個架著粗框眼鏡的,低頭專心地溫習基本法,長髮把她的蛋臉也遮蓋了.那個左顧右盼的,焦急地找尋洗手間,她上前問職員時仍一臉溫柔,一刻也不違仁.那個四處閒逛的,高踭鞋踱著搖晃的腳步,她停駐在壁報板前,抬頭看看標題,曲髮便如瀑布般滑在背上.這時身在校園我心中滿是興奮的,原來校園的景緻多美配套多新也好,歸根究底最要緊的還是學生的質素.

    我們都湧進大禮堂,很久也沒和一大伙人考試了.坐在寬闊的大禮堂,回憶一下子湧上心頭.誰是我的鄰居?嘿!左面!東北!東北偏北!東北偏北是典型的時尚少女,娃娃妝,大眼晴,熱褲下的亮白雪腿潔淨無瑕,難道這裏也有上妝嗎?東北的女孩很隆重,戰意高昂的她竟來了一套連身短裙晚裝!薄紗般的黑色絲布自肩上連綿至大腿而止,古銅色的小腿一前一後地踏著地,小腿上一張一弛的肌肉都很順滑.左面該是街坊少女吧.沒有甚麼打扮,穿上普通的短袖衫,沒有化妝的臉更顯她的水靈彈性.她啡色的短褲下交纏著雪白的一雙腿,架在腳指尖的涼鞋給她玩得搖搖欲墜.如此景況我可說是四面楚歌,無心戀戰了.我深知考試一定要心無旁騖,對於刻下的處境,我所採用的策略是盡量地看,竭力地看,爭取在開卷前把她們都看厭看悶,這樣專心考試應不成問題了.

    第一份是二十分鐘的基本法考試,很快便順利通過.離坐時發現正在走路的晚裝女孩原來也不如坐著般好,可能是角度問題吧,這刻她的小腿肌肉有如突起的小山巒,失去了坐著時的平滑觀感.我找了花糟旁的空位坐下,過了一會便看到前面的少女跳起來,"好癢呀!"她不停地抓著,把大腿抓紅了一片.我也給蚊子釘了兩口,抓腳踝的癢時看見一隻蚊子飛過,便用手狠狠地揑死牠,對著掌心的小血灘便暗罵:"我做蚊子也不會做得你這樣沒頭沒腦,這麼多好選擇都不選竟走來釘我."希望牠下世再不會死在男人的皮膚上.

    第二份是能力測試.考的是左腦的邏輯推理,但擅長圖像分析的右腦似乎不肯罷休.開頭考得好好的,過了一會感到左面有一點晃動,每一次晃動我便不自覺瞄一瞄."真擾人!轉了六七次了."其實這也難怪,這街坊少女交叉腳地坐,吊著的腳感到酸了便需要換腳,動作不外乎是微伸小腿,提起大腿,把吊起的腳安放在地上,然後提起另一大腿,放上後兩腿的肌肉便重新緊緊貼實.四十五分鐘的考試很快過去,這是考得最差的一份,只答了一半的題目.散場時這街坊少女在人潮裏回頭一看,跟我四目交投的一剎,彷彿發現我就是坐在她右邊的人.

    第三份是英文測驗.晚裝少女似乎不敵入夜的冰涼,她拿起一絲紫色的披肩裹著小腿.再看看左邊的街坊少女,緊緊交纏的雙腳像成功為她保存了一點溫暖.這試卷不易也不難,完成後大伙兒動身緩緩離去.但那街坊少女對試場似不帶半點依戀,她踏著急喘的腳步很快便消失在人叢裏.我惟有四處張望,總算找回了幾張中午見過的可愛臉孔.

    幾天後,殘留在腦裏的考試片段漸漸減裉,只剩下街坊少女那翩翩換腳的姿態,在腦裏萬紫千紅的圖庫中留下了一幀照片.




2009年10月11日 星期日

流感留感

因為我在診所工作,所以每年十月都可以免費注射流感疫苗.這星期五我拉了一位同事一起到樓下打針.

其實對於打針我至今還未釋懷.記得小學在禮堂排隊打卡介苗,一班驚恐的小鬼眼睜睜看著姑娘操針,把一個個頑童都弄哭了.輪到我時,只見姑娘大力按實我的左手,用針在我的前臂挑起一個巨型水泡, 哇...藥水浸入真皮裏滲出無與倫比的痛楚.然後老師向我們說一星期後姑娘會再來學校,看看那些同學需要打加強劑.
這星期班房要內訌了.班上的小鬼分成兩派,一派是前臂針口有大大的紅印,另一派的只有小小的紅點.各小鬼都拿出自己的雪白前臂來比併,若大家同是大紅印便說大紅印不需再打針,若大家同是小紅點的便說小紅點不需再打,若大家不同的便說對方才是要再打針的倒霉鬼.談不攏嘴時我們便找班主任來評理,但班主任也說不清楚呢.
一星期過後,姑娘們再來了,這次她們拿起間尺,看到大紅印的,便量度它的直徑.
"你不用打了."那小鬼聽罷便雀躍萬分離開.
"你過去那邊排隊打針!".另一小鬼拖著沉重的步伐到前方去了.
這時我看著手上的小紅點,便開始擔心起來."姑娘會如何量度呢?"
這次來了一個不大不少的紅印,姑娘仔細量度後想了很久才跟他說:
"呀,你都算僅僅合格啦.你不用打了".他聽罷連忙向仍然生死未卜的小鬼舉起勝利手勢,再贈送一個歡欣的笑聲.天堂地獄原來只在一毫米之間.
輪到我時,姑娘看了這小紅點一眼,竟連量度也懶,便叫我往那邊打針.
"哇...哇...哇!"這次大針直破上臂,我哇了幾聲仍未鑽探完成.後來聽同學說這次隔離班有肥仔把針擠斷了,他說得繪形繪聲,嚇破了我那小小的心靈.

二十年後.

新來的同事也好生奇怪,為何我在這裏工作了兩年多還未曾打流感針.我也不想多作解釋,但不管如何,這次我真的決定去打了.星期二我們一行五人到樓下打針,我們走到針房門前嘻笑如常.那正在打針的老姑娘見狀忽然破口大罵:
"你們怎搞,誰叫你們全都湧來.我今日又要打流感針,又要做前線,你們這樣亂來我一個人怎可做得完."
真是勢色不對!不是我不想打,而是不能打,那老姑娘不知為何怨氣很重,壓抑很深,真不想她把怨氣全都發洩在針頭上.還是走為上著,三個識時務的同事趕快逃離現場,留下了兩個繼續給那老姑娘罵至狗血噴頭.


打針後有同事說感到陣陣暈眩,也有的說左手軟弱無力.他們自己完了事上了岸,卻四處惑亂軍心,最後我決定星期五去打,不作無謂的退縮.因為如果出現甚麼問題,至少有周末可以休息一下.
星期五和同事到樓下登記後,我們便在打針房前等候,我不停對同事說冷氣很凍,我也感到自己渾身有點發抖.這次打頭陣的是我,我不想等候太久,因為很多時恐懼都是來自漫長的等待.
"拉起衣袖吧!你很怕打針嗎?"這次的姑娘算很友善.
"打針人人都怕啦"我爭辯.
"針打完了,按著綿花吧!"
嘿!真是話音未落,針己拮落.完全是抓癢般的玩意兒.


我離開針房後,同事便進去.我四處閒逛,只聽到房間傳出了對話.
"拉起衣袖吧!"
"拉不上的,我還是解開衣紐讓你打針."同事穿的是長袖恤衫.
不一會後,我回頭一看,同事袒胸露乳,披著恤衫便倚在長櫈上.哇!完全想像不到他這壯男的上身會是這樣.從廣告所看的典型健身男,都是六團腹肌加上光滑細緻的胸肌.原來這只是躲在健身室倒模而成的模型,健身室出來的男人,幾曾識干戈.我看到這同事後呆了半晌,他也發現我的驚訝,豪氣地一笑.他的胸肌和肚腩鬆作三團,無力地垂了下來.那些胸肌肚腩都滿有皺紋,而胸毛也是我身上暫時缺乏的.

我不知這些毛茸茸和這些皺紋帶給我多大震憾.還記得有次跟同事們打網球,一位高大健碩的同事,舉起雙手伸懶腰,只見他圓嘟嘟的肚腩彈了出來,我們都大為驚喜,看到那光滑無瑕的圓蛋,我們也私底下譏為"小白豬".但這次不同,毛茸茸和皺紋帶來了滄桑粗獷的情懷,這時他披著恤衫,按著手臂上的針口,眼神依舊銳利無比,就像一個負傷的戰士.一時間我說不出他像誰,想了很久在口唇邊快要吐出來:
"呂...良偉...西...楚霸王"
以前聽他說他的女朋友很黐身,我想她應是甘心把靈魂都獻給野狼的綿羊了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