毒奶粉的一家 -- 海和梅的故事

(一)
今天海的心情特別興奮,他趕快把案上的工作做完,提起公事包便跑到公車站,很不容易才擠到公車裏."似乎人人都想想快點回家觀賞盛事呢!"他喜孜孜地暗想.
"梅,我回家了,今天寶寶乖嗎?"
"老公,晚飯快煮好了,你先去洗澡更衣,開幕禮快開始了!"
自從梅生了潤後,家務雖然繁重,日子也過得蠻幸福的,以國家的話說,是屬小康之家了.今天是2008年北京奧運開幕日,一家三口邊吃飯邊看節目,潤的牙齒還未長好,便拿起牛奶骨碌骨碌地喝,每次看到小孩的大眼睛,夫妻倆總不自覺地笑起來.
"你嫁給我這幾年,都要為打理家務和照顧寶寶忙過不停,令你太辛苦了.就像這次奧運,是國家難得的盛事,其實我應該請十天假,跟你去北京散散心也好."
"海,我有了你和潤,一點也不辛苦,我們現在一家三口在電視機前看不也是一樣嗎?"
海轉身向潤說:"潤,兩年後是2010年,你知道嗎?到時上海有世博會,會有很多新奇好玩的事物,那時你五歲了,我們一起去大開眼界吧!"
"世!博!"小孩大聲地叫,逗得夫妻倆笑彎了腰.


(二)
十六天的奧運轉眼結束.海的生活回復平淡.他看到國家健兒再創佳績,也看到國家富裕起來,便覺工作比之前更有幹勁了.只是還有一件事他放不下,他覺得近日小兒的臉色不太好,偶爾聽到小兒小便時說會痛,帶他去過兩趟兒科診所都診不出甚麼來.
那天晚上,那是九月十一日的晚上,夫妻倆如常聽過新聞後,登時如電擊般發呆.無良的奶粉生產商為了虛抬奶粉的蛋白質含量,竟在奶粉滲入工業用的三聚氰胺.新聞報導員說出那公司的名稱,太熟悉了,說的怎會不是他.但他們不肯相信,慌忙衝到廚房拿起奶粉罐,一字一字反覆地看,然後梅只懂慌亂地跪著痛哭.


(三)
一切都改變了.海和梅每天奔走不同的診所,不同的部門.電話也打過數百遍,打得通的很少,打通了說要轉介的卻很多.每間診所堆滿了抱著嬰兒的父母,這裏盡是焦急徬徨的眼神,更有一些煩冤的嚎哭,直撼著各人喘喘不安的心靈.經診斷後,潤確診患有腎結石,醫生催促地說情況不太嚴重,但海將信將疑.甚麼是腎結石?他惟有往網絡上找.人類尿液的酸度很適合三聚氰胺結晶.大的結石會為泌尿功能帶來深遠的破壞,若細小的結石堵著腎小管,更會捐害腎臟,嚴重會導致腎衰竭.
海徹夜難眠,閉上眼便看到診所那苦難的人潮.然後那夜的新聞報導,海看到總理親到病房慰問患病嬰兒的家屬.
"梅,我決定成立一個網站,讓寶寶的家長可以分享訊息,互相安慰."
"海,這樣子不怕嗎?"
"沒有甚麼怕不怕,而且政府也十分關注這事.路是人行出來的,你看他們跟我倆一樣徬徨無助.個人的力量太薄弱,我們團結起來,便可以找出最好的辦法."


(四)
自此海為了架網站,答電郵,搞聚會,每晚都工作至深夜兩三點.家長們也慶幸得到海的支持和安慰,對追討醫療和賠償也沒以往般悲觀了.
毒奶粉事件在他們日夜奔波下度過了一年.就像其他災難,這事早已被淡化,換來最鬧烘洪的,當是慶祝國家成立六十周年的籌備工作.籌備有籌備的忙碌,海跟他們也依舊苦苦奔忙著同樣的事.如果說公佈的每人二千元也算得上是賠償的話,那連這二千元也要抵賴便算不上是稀奇了.最令他們憂心的,是嬰兒能否得到適當的治療.每次的診症,醫生只管說"好了,好了",令他們覺得比聽到嚴重的更嚴重得多.
那天冗長的大典他們無暇理會,那夜海扭開電視想看看新聞,卻傳來了歡騰的歌聲.那是熟悉的煙花,那是陌生的煙花.典禮到達尾聲,主席和總理放下嚴肅的臉孔,頸上掛著鮮艷的花圈,手疊肩般與歌女忘懷起舞,國家大治,與民同樂.海看到熟睡的孩子,他才發現他只有四歲,他真的太累了.
"梅,夜了,睡吧.明朝我們還要帶小孩求診."
海把電視關掉,又是一個無眠的夜晚.


(五)
幾天後,梅發現海的網站己連不上,她連忙告訴海,但海沒有甚麼驚異的表情,梅便意識到他早已知道了.梅心頭湧起一陣急速的恐懼,她想衝口吐出來卻竭力堵下去,她預感到一些熟悉的事要發生在丈夫身上,卻不敢開口以增添海的煩憂.
迎來的十一月,公安把海從家裏拉走.連日東奔西走的梅,很辛苦找到了律師卻找不到需要打掉的罪名.梅稍感欣慰的是家長們沒有因海被捕而一哄而散,令她在孤單裏覓得一點支撐.神州上演的故事還是一樣,這次鬧烘烘的是為了籌備2010年上海世博,這次黃浦江上泛起掛著不同國旗的小船,寓意天下一家"世博歡迎您".她從此不能探望丈夫,不能探望未開審的犯人.這一年的折磨不是太漫長嗎?她要等待世博結束後,法院才肯作出宣判.那麼冗長的世博也不是太冗長嗎?


(大團圓)
明朝便宣判了,丈夫己囚禁了整整一年,她多麼希望明天海能從圍欄走出來擁抱她.但希望本無所謂有,無所謂無的.這正如地上本沒有路,走的人多了,也便成了路.
她躺在床上,望著寂靜的天花.記起那一天年輕的她嬌嗔地說"不嫁!不嫁!"
"哈!我是海你是梅,你看梅字跟海字多相像,連老天爺也要我們永遠在一起呢!"海打趣地回答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