樂遊蝴蝶灣

(一)
她的家附近有一家快餐店.在快餐店可眺望蝴蝶灣無盡的海.她說她喜歡看海,也喜歡在這裏看書.我說我也要這樣跟她過一個下午.

(二)
巴士從喧鬧的市區,轉入羊腸般的公路,停泊在這與世無爭的小鎮.我站在巴士站上,預備著輕鬆的心情,也溫習了幾遍滿意的笑容.然後我發現了她的笑臉,她穿著輕巧的牛仔褲,還有卡通的t-shirt,卡通的斜孭包.看到卡通的她迎面而來,我才知道剛才那些預備,那些溫習都是多餘的.

(三)
她帶我遊覽這個臨海商場,原來這就是她說的快餐店.我們推出玻璃門便是偌大的露天陽台.陽台上的露天茶座坐滿了男女,他們正溫習惱人的中,英,數學. 她說我很古怪,閱讀是一個人的旅程,相約一起不如找些活動.我想想也對,二人一起讀書,無非是我看我的,她看她的.若我擱下書本,看到她若有所思的神情,看到她迎著海風的頭髮,看到入了神時,她也會擱下書本,説很討厭給別人這樣看著.

(四)
我們租了兩架單車,她說這樣便可遊覽更多的地方.我們踏單車穿過海濱公園,海濱公園外有寫意的海灘,我常常嚷著要教她游水,但她每次都毫不熱衷,我說我教的是開心暢泳,全無壓力的,竟換來她鄙夷的眼神.然後我看到菲傭們唱歌起舞.
"我家的公園假日菲傭也很多,有的更打扮得花枝招展呢."
"你連菲傭也不放過!"她取笑我.
我又吐舌又澄清,恰巧看到沙灘有三個穿三點式泳衣的肥女傭,便趕快別過臉來向她說:"還是你來穿泳衣好."她也別過臉去.

(五)
沿著海濱長廊,我們的單車駛過寬闊的石路,當駛過旁邊的石椅時,她說她的求學時期就在這裏度過.原來她自小就在這裏汲取天地靈氣.跟著與她談起童年,她說她在這區當小六插班生時,班上的男生很古怪,時常半夜打電話來,也會走上家拍門.然後她看到那個健身鐵欄,隨聲問我可否用手攀完這欄.這是她給我的第一個考驗,我當然說無問題,我馬上煞停單車,跳上欄上用手向前攀,我攀得很急,決不能留在半空太久,終於攀到彼岸,不料左腿肋骨嘭的一聲撞往鐵柱,痛楚萬分,我連忙跳回單車繼續踩,看上去像沒有發生過甚麼事.

(六)
我們由海濱踩往屯門市中心,再向兆康進發.我看到她的t-shirt印著"quiet street"這字,寂靜的街和單車小徑,令我想起張敬軒唱的"櫻花樹下",我沿途悄悄地哼著這歌,跟著向她說這首歌的故事,她覺得故事中的感情很真摯.說起感情真摯,我說我以前在icq也認識了一個住在這裏兆康苑的女孩,那時我每星期便來嶺南大學教這女孩數學科的功課,還上過這女孩的家修理電腦.她聽到上女孩家便說荒唐,又說icq壞人很多,她想起以前住大學宿舍,男同學都是用這理由上女生房的.
"你這樣熱心,都不知說你是好人,還是對人家有企圖,你要不要現在就上去探望她?"

(七)
很快便到黃昏,我們歸還單車,下車時腳也浮浮.她說踩了半天單車手也緊了,左手拉拉右手鬆鬆,趁她不在意時我往她的手搣了一下,鬆弛得像啫喱,我忍不住乾笑.我用力握實拳頭,鼓起結實的前臂,示意她用手一嚐,她斷然拒絕.

(八)
倦極了的我們,重回這家快餐店的陽台.倚在陽台上我看到黃昏的海映著她黃昏的臉.心裏在想黃昏的景致雖美,可是倚在陽台的兩個人依舊是獨立的兩個人,現在可會是行動的時機?想時遲那時快,她的腳步移開了這浪漫的國度,我們只好回到熱鬧的商場.

(九)
我們到一間餐廳吃晚飯,坐著時她想看看我帶的書,她看到我的書簽是公司送的贈品,怪可憐的,便說回家找一張書簽送給我.她問我這本<徐志摩全集>有甚麼好句,我打開<偶然>唸給她聽,她聽了半首便覺倒胃,我勉強把餘下的半首也唸完.然後跟她談起<酒徒>這小說,這小說很精采,是氣息沉重的詩化語言.故事主角是賣文維生的中年文人,當中有勾引他的十七歲少女,丈夫行船待在家的少婦和身世悲慘的妓女.她想了半天,便說這故事很墮落.

(十)
單車已經踩完,晚餐亦已吃過,再沒有逗留的藉口,只剩下回家的理由.
我們還有一段路,是沿著海邊的路.金黃的街燈很貪婪,照亮了滿街的叔叔伯伯.她跟我談起中大的軼事,說起那位奇怪婆婆,越說越起勁,我也聽得如痴如醉.奇怪婆婆衣著打扮入時,一對長boot驚豔不讓少女,經常穿插校內各大小場合.只是她聽朋友說奇怪婆婆最近過身了..."嘿!你真肯定是最近嗎?"我心裏偷偷地想.
真叫人憂心!原來這段海邊的路快行完了.她似乎快要帶我左轉行入車站,這是侷熱的車站,沒有絲毫的情調,是多麼的草根.
"再...再...往前面的海邊行吧!"這話說出來我竟有點心虛.她不置可否,應我要求繼續跟我往前面行.
她的一雙小手,此時像怕黑的小鬼,不是躲進褲袋,便是躲進那卡通斜孭袋的內側.如此下去實在不是辦法,虧我下午時還稱讚卡通袋得意可愛,想不到現在連它也背叛我了.

(十一)
街燈由金黃轉至昏黃.我首先要來一個"以理服人",我央她數數我的優點,她覺得這是個壞透的話題."優點我想不出,你不如說你的朋友如何稱讚你吧!"我連忙說了幾個,如此如此.....她聽後也加插了幾個,恁般恁般......真好!這麼多的優點,她的小手己伸了出來透著涼風.我吞吞吐吐地跟她說"其實我有點喜歡你."我試著牽牽你的手.

(十二)
你這沒有掙脫的小手會是答案嗎?你的手柔柔如水,我包著的是你的小拳頭,我想換成十指緊扣.你目光烔烔般瞪著我,嘴兒努力地緊緊閉攏.你不要表現得雀躍,不要表現得驚慌,不是快樂,不是惆悵.這是既疑惑又擔心的神情,像說我居然這樣跟你來真的,我只懂訕訕地笑,事已至此,我就是喜歡這樣的一個你了.

(十三)
"你有甚麼想問的告訴我,看看我肯不肯答."你這句說話撫平了我.
"我想聽聽你的往事."

(十四)
你走到前面的堤壩,你的小手也溜走了.我在後面快步跟著,我們倚在堤壩的欄杆上,街燈己經退卻.你望著漆黑的大海,然後,然後向我訴說了三個他.你說那個他才是你最愛的.你連苦笑時也這般可愛,倒也逗得我一樂.
時間不早了,你送我往輕鐵站時,還提起壓軸的他,我說那種經歷恰像霧裏看花.而你的愛總是始於仰慕,終於思念,只能淡忘.

(十五)
輕鐵到了,你跟我輕聲說再見.坐在輕鐵時,文字不斷地湧現.轉乘西鐵時,文字不斷地湧現,再轉東鐵時,文字不斷地湧現.走出車站時,我對自己說,我要擱筆了.